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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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申時一刻。

在落日的餘暉之中, 三艘西胡快槳船進入了鴨子凹,在水位最淺的岸灣出下錨。

小頭目坐在船頭,一邊啃著幹糧, 一邊琢磨著沖過斷魂崖之後的計劃。

烏知河這兩側的大山真心礙事,一路都是懸崖峭壁, 連個紮營的地方都找不到, 行船需要一口氣逆到中游,中間水流湍急, 礁石險灘, 難怪一直沒人再這裏走船。

但以後就不同了。

等他摸到烏知河上游, 直接殺進業人的腹地,便可以與白鷺口的騎兵兩向匯合。

名震天下的黑甲軍又怎樣?雍西關邊軍沒有戰船,在烏知河上耶薩哈具有絕對優勢, 只要能打通航路,天生的勇士便能源源不斷地殺進漠南草原!

到了那個時候,便和海克薩那邊兩面夾擊, 抓了反骨的東胡人做奴隸!

他越想越得意,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統領大軍、策馬中原、受部族敬仰的輝煌時刻。

“都給老子好好休息, 飯吃得飽足, 明天誰要是敢偷懶,老子砍了他的腦袋!”

小頭目站在船頭, 大聲呵斥著手下的胡人,殊不知自己已經進入了邊軍岸防炮射擊的範圍。三艘槳船, 一個不落, 全部毫無覺察地被黑色的炮口提前鎖定。

“什長,咱啥時候能放炮?”

一個年輕的邊軍搓了搓手,一臉心癢難耐的表情。

張三牛瞪了他一眼。

“你小點聲, 驚了下面的兔子咋辦?讓他們跑了老子就虧大了!”

“嘿嘿。”

年輕的兵丁抓了抓頭。

“沒事,咱們這炮臺離著遠哩,下面聽不著。”

“在學堂上課的時候先生講過的,咱們現在的角度正好,一炮下去肯定能把船掀翻。”

張三牛啐了一口,表面淡定,其實心裏也貓抓狗撓的直翻騰。

這炮臺他們都練了一個月了,再加上之前上學堂的時間,試都不知道考了多少,層層選拔才進了這岸炮營。好容易等到狗崽子摸上鴨子凹,看得大家心裏憋勁,人人都想打出一個開門紅。

炮臺的位置是墨宗的匠人勘定的,河谷兩側各裝了五門,據說是能完美覆蓋整個鴨子凹的範圍。

大公子預判西胡的戰船必然停靠鴨子凹,但停在哪兒,該誰打,那就是要看各人的運氣了。

張三牛的運氣很好,小頭目的戰船剛好停在他的發射位,樂得他差點沒蹦起來,就等著瞭望哨揮旗發炮。

咋還沒動靜?

張三牛心裏嘀咕,又摸出望遠鏡瞄了一下目標,第一百次確定對方的位置,確定炮口的角度精準無比,這才稍稍安心。

岸炮營是黑甲軍中的精英,他們做炮長的每人都配備了一個望遠鏡,這可是別的邊軍摸不到的好東西,可金貴了。

一旁的小兵看得羨慕,恨不能自己也伸手搶過來望上一望,口水滴答。

他跟的這個炮長張三牛,運道那叫一個逆天。

據說他原本就是一個普通的邊軍小卒,大公子帶黑甲軍拿下獅子口以後,張三牛就奉命在獅子口駐守。結果他半夜尿急,正好撞上了前來偷襲的胡人,及時發覺將對方一網打盡,張三牛也因此立下大功被提拔成伍長,隨隊跟著大公子出征延平。

因為有軍功在身,張三牛被直接選拔進入了陌刀隊。

延平之戰,面對草原惡霸薩魯爾人,陌刀隊打出了業朝邊軍的氣勢。而身為伍長的張三牛因為作戰勇猛,悍不畏死,連砍十二個胡騎,最終以軍功立身升任什長。

不過,張三牛這個什長也不是沒有代價的。他在延平一戰中受了傷,肚子被胡騎的刀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,差點把小命都交代在戰場。

戰後,張三牛被送回定安城養傷,康覆之後被安排進入城防軍。定安城裏鬧了細作,張三牛跟著十二少出城抓人。誰也沒想到,原本只是鬧著玩的一支人馬,竟然在沙嶺河真的堵到了正主,還將其擊殺。

十二少是封家人,自然不會和一群兵丁搶。於是隨隊什長張三牛撿了一個大功勞,而他也因為連番的狗屎運在邊軍中有了小名號。

這一次大公子在軍中選拔岸炮手,張三牛再度入圍。當然,張三牛本人的能力還是可圈可點的,但他這個位置據說得了大都護的欽點,想借著他逆天的運氣為岸炮營討個吉利。

“炮長。”

小邊軍湊過來,小聲跟張三牛嘀咕。

“我聽說大都護要給安排傷殘將士去坊裏做工了。”

“啥?”

張三牛一怔。

“啥作坊?”

“我也是聽我老鄉說的。”

年輕的兵丁抓了抓頭。

“前兩天大公子不是遣人過來傳令嘛,那個小卒就是我老鄉,他說軍中正統計傷殘將士的情況,大都護似乎要有安排,能動能走的都可以回去。”

“噢?!”

張三牛精神一震。

“能動能走的……那少一條腿的算不?”

“應該算吧。”

小邊軍抓了抓頭。

但兩人沒有再繼續聊。

大戰一觸即發,適當放松精神有助於避免失誤,但真要說多幾句,兩人又擔心誤了正事。

畢竟,西胡人的船就停在張三牛所在炮臺的斜前方,這個距離是岸防炮最舒服的射擊位,只要正常操作,一炮轟掉一艘船完全沒有難度。

瞭望哨卡顯然也註意到了張三牛的位置,朝他揮了揮旗子,示意他可以射擊。

“開炮!”

張三牛一聲令下,年輕的兵丁就用力扯動了牽引繩。

“轟!”

炮彈從黑色的炮口中噴出,發出震天的怒吼,挾著疾風和火光,沖向小頭目所在的快槳船。

咚——轟——!

炮彈準確命中木質的船體,劇烈的爆炸直接穿透了厚實的甲板,將木船炸成了兩截。

沖擊震蕩的瞬間,火藥產生的壓力擊碎了外層的鐵層,形成無數尖利的碎片。船上的胡人即便僥幸逃過了爆炸,卻避不開刀鋒一樣四散迸濺的鐵片,。

倒黴的小頭目再度重溫在白鷺口外海的可怕經歷。

雷火,爆炸,碎船!

只是這一次的小頭目沒有那麽幸運,裝在瓦罐裏的火藥和鋼鐵炮彈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語,雖然他及時躲避,抱頭護住要害,但巨大的沖擊裹挾著鋒利碎片,還是將他瞬間撕裂!

“中了!中了!”

年輕的兵丁樂得跳腳。

炮長可真是厲害,一發命中,直接翻船!

這可邊軍岸防營打出的第一發,炮長直接打了個開門紅!

幾乎是在下一刻,烏知河兩岸接連響起了炮聲。

一顆顆的炮彈朝著另外兩艘快槳船砸去,濺起一道道的沖天水柱。

“嘖嘖,胡人的船真不結實,一發打就掉底。”

張三牛放下手中的望遠鏡,撇了撇嘴。

“對面的二號崗太急了,兩發都沒算準落點,白白浪費了炮彈!”

話雖然這樣說,但他還是幫著同袍補了一發,將試圖起錨逃竄的快槳船牢牢按死在鴨子凹的淺灘上。

碎裂的船板漂浮在烏知河上,受傷的胡人浮浮沈沈,徒勞地揮舞著手臂,向他們的護佑者求助。

可這一次,無論是世代供奉的天神還是掌握著火雷之力的聖巫,對於信徒們最後的掙紮全無反應,絕望的呻吟聲響徹江面。

埋伏在兩側山崖上的邊軍現身,用強勁的弓弩收割著敵人的生命,水面上很快泛起一波波血浪。

大公子有交代,不要俘虜,全員射殺。在黑甲軍占領白鷺口之前,岸防營要死死守住岸炮的秘密,絕對不能有一絲消息離開鴨子凹。

於是,三艘新式角帆槳船就這樣消失在鴨子凹,九十名耶薩哈船手永遠沈入烏知河中,再也不能回轉白鷺口。

而他們的同伴,遠在河口的耶薩哈部毫無覺察,還在做著發財的春秋大夢。

為了這次行動,他們從“南方商人”手中購置快槳船,還按照東胡人的方式做了修改,對此次大勝很有期待。

一旦打通烏知河航路,就能深入業人的腹地,搶奪取之不盡的財富,捕獲數不清的羊奴。

“南方商人”告訴他們,在定安城有間西海店鋪,裏面售賣的東西都是珍品,就連業朝的皇帝都難得享用。西海人是西域部族,販運貨物定安城是必經之路,只要拿下定安城,那就等於捏住了源源不斷流的好東西,幾代人都享用不盡的金礦。

耶薩哈是商人的部族,發財的機會怎能錯過?!何況攻占了定安城,左谷蠡王還會有重賞,城內的羊奴珍寶可以換錢,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!

從上到下,耶薩哈做著一夜暴富的美夢,而身著黑甲的業朝邊軍,正護衛著墨宗匠人日夜兼程,奔走在烏知河兩岸的群山陡崖之中。

勘察地形,測繪標位,修築水泥炮臺。一座又一座的岸防炮組裝調試完畢,一點點向著白鷺口逼近。

“大概就是這樣,全部擊殺,無一人逃脫。”

封愷將手中的軍報遞給封大都護。

“從鴨子凹那邊傳來的消息,這次白鷺口戰船與以往有很大不同,不但增加了三角帆,而且還出現了類似南地的風格。”

“三角帆應該是參照我們返程所乘的逆帆船,胡人只見其表不明其理,學得不倫不類,也沒掌握到逆帆船的精髓。”

“但南地風格的船,怕是有陸家摻和其中。”

說到這裏,他停頓了一下,到底沒有說出寧非和陸時己是雙生子的事,而是把事情歸咎於陌刀。

“陸家應該是盯上我們了。”

“三嬸給二妹定親的那家陸氏子,不日便要親自入城送聘禮;陸家又挑動胡人做刀,試探我邊軍實力,陸濤這一手雙管齊下玩得好,恐怕那位陸氏子也是有備而來。”

“來就來!怕他作甚!”

封大都護一拍巴掌。

“該嚇唬就嚇唬,該折騰就折騰,左右都是個不安好心,撕破臉老子也不怕他!”

“把十二郎叫回來,拿出他那混不吝的王八勁,好好給那姓陸的上一課,這活他最擅長。”

“讓陸家狗崽子也知道知道,我們封家也不是好惹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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